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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专访】古典 & 现代的碰撞与交融 ——专访 NANA Ballet 创始人杨帆与沈钧

文/Ann Xinan Sun, Daodao

前言

自疫情以来,我们的人物专访栏目都是在线上进行的,今年事态终于好转,美国疫情也进入了常态化,人们纷纷取下口罩,走上街头,走进餐厅。奥斯汀的夏天刚过,编辑部认为是时候让线下专访回归了,也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上了这次线下专访活动。本次人物专访的主角,不对,应该说主角们,是经由朋友推荐的,据朋友所诉,他们值得被更多人看到,他们就是奥斯汀NANA Ballet的创始人杨帆女士(娜娜)和她的先生,沈钧。

这次采访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进行的,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我们终于见到了这对舞蹈家。在采访前,编辑部也对两人做了一点背景调查,但我很难猜测到两人的性格到底是怎样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舞蹈家的身材一定非常好,也一定有很强的意志力。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沈钧先生和杨帆女士提前几分钟出现了,两人看起来,很“冷静”,倒不是冷漠,只是非常的冷静,尤其是沈先生,从他穿搭的风格来看,是个艺术家没错。我们并没有拉家常热场,把录音设备调试好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德州首府新闻》做了多年的奥斯汀人物专访,这还是第一次同时采访一对夫妻,于是索性打破了自我介绍的环节,提议让他们夫妻二人互相介绍彼此,想从他们的介绍中听听看他们到底有多了解对方,也想试探一下他们是否是真的夫妻(开个玩笑)。

他眼中的她

沈先生主动提出说他想先介绍他的爱妻,我们同意了。根据沈先生所诉,娜娜本名姓杨,名帆,来自湖南长沙,他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从小就开始跳舞,受过非常专业和系统的芭蕾训练,她的父母是比较典型的中国家长,希望借助舞蹈来培养女儿的气质。娜娜6岁开始学习舞蹈,也因为她的确有跳舞的天赋,老师也对她非常欣赏,赢得各种选拔后娜娜逐步走上了专业舞者的路。

娜娜从小专攻芭蕾舞,她的芭蕾舞基础非常扎实。娜娜也研习了很多不同种类的舞蹈。不过她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专业芭蕾舞者,她坚信芭蕾舞给了她坚实的基本功使得她相对比较容易就能掌握其他舞种。

娜娜在2003年考入首都师范大学的舞蹈系。在大学期间,她还探索并学习了中国古典舞以及其它舞蹈教学方法。获取舞蹈学士学位后,她加入了大名鼎鼎的雷动天下现代舞团培训中心,成为了团里培训中心的负责人。从沈钧的介绍中我们可以得知娜娜芭蕾优等生的背景,有相对按部就班的成长经历,也是一个非常独立、稳定且值得信赖的伴侣。

她眼里的他

根据娜娜女士的描述,自己的丈夫沈钧先生,是一生追逐舞蹈的人。

沈钧来自江苏江阴,和很多舞蹈家不一样的是,沈钧正式步入舞蹈界是高中时期,那时他已经十六岁。十六岁开始写代码可能算是早的,但这个年龄才开始正式学习跳舞,用娜娜的话说“是很晚很晚了”。同样的十六岁,娜娜已经从专业院校毕业,而沈钧则刚刚开始。不过她说这也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她认为他对舞蹈有一种天生的Passion,那是一种对舞蹈真正的热爱,而且他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也就能不留余力地去努力,一步步从江阴走到无锡走到北京再走向海外。而娜娜认为自己就更为“学术派”,是父母、老师一步步引导过来的,她和沈钧走的是不同的“路线”。


为什么一定要跳舞?

我们很好奇十六岁那年,沈钧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他去跳舞,追问下他回应,虽然“跳”得晚,但他接触的早。

沈钧说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热爱艺术的奶奶给当地的戏曲艺术团拉赞助,于是戏曲成为了他最一开始接触到的艺术表演形式,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些机缘巧合,沈钧还学习了一些武术和绘画。初中毕业后,凭借着自己的艺术功底,他考入了一所艺术学校,但这时候依然和舞蹈基本没有太多交集。毕业后沈钧也没有依照学校安排去影视城上班,而是作为一个实习舞者加入了当地歌舞团,目的是为了多接触专业的舞者。工作三年后,他决定参加高考,被首都师范大学舞蹈系破格录取。两年后,科班出身的娜娜也考进了同一所大学的舞蹈系,成为了沈钧的“师妹”,从此两人的人生路线汇聚成一条线。

大学毕业后,按理来说师范毕业的学生是要进入教育系统的,但沈钧认为当时的教育系统“非常烂”而放弃,就如娜娜所说:“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那时候沈钧一心想要成为一名职业舞者。

在这背后有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沈钧不愿赘述,但最终他还是如愿进入了当时中国内地仅有的两大现代舞团之一: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据他所诉当时进入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的难度等级是“异常的艰难”,因为全中国即使算上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和上海金星现代舞团的所有职业现代舞者,也不超过100人。能够挤进去的基本上全是像娜娜这样的科班出身的舞者。而自称“业余”的沈钧能成为其中一员,他说已经是一种荣耀了。


大打折扣的自由

但如此难得的机会,难道还留不住沈钧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沈钧变得认真起来,他苦笑道,当时现代艺术在中国说实话,真的是无人问津的地步,不仅受众群体少,表演的机会少,互联网也不发达,根本没有观众。“但那个年代有一点好,那时候外交很开放。”沈钧说。当时是中国建立文化外交的一个重要阶段,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的表演大多在国外进行,通过这样的机会,沈钧参加了很多世界最顶级的舞蹈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见过了世面”,只不过他自己是一个不容易满足的人,需要衡量一个阶段是否能够满足他的精神需求。即使在舞团里过得非常风光体面,但从外面看和从里面看却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这就和体制是一样的,得进去了才知道。”

而沈钧的不满足,主要来自于他一开始对自由的误解:“进入了这个高不可攀的舞蹈团后发现,噢,原来在这里自由是有代价的,是有限的,有些东西不是你说的算的,有的表达是要被压制的。”他认为舞团带给他的自由,是大打折扣的自由,这让他无法妥协,于是他毫不犹豫也毫无退路的辞掉了舞团的工作。

事实上,很多年轻艺术家都向往的美利坚并不是沈钧自由之路的第一目的地。辞掉工作的沈钧甚至没有想到要出国,他的舞蹈创作天性被打压后,文学创作的热情油然而生,于是沈钧开始写电影剧本。此时优等生娜娜也毕业了,即使是她,也没有成为全职专业舞者,她当时所做的工作大多与培训相关,而期间沈钧也会接一些私人演出,赚钱补贴家用。此时他们的路线与舞蹈家梦逐渐偏离,可见中国现实社会对想成为艺术家的人来说是多么残酷。



赚钱不如跳舞

在辛苦赚钱生存的过程中,沈钧反而接触到了不少日韩欧美的专业舞者,即使是商业合作,他也没有拒绝,直到2012年,沈钧抓住了一次在旧金山表演的机会,过程中,遇到了当时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舞蹈系的教授Charles Anderson(现Ohio州立大学舞蹈学院院长)。教授非常欣赏沈钧,在和这位教授聊天的过程中,触发了沈钧老早就放弃了的一个念头:读研究生,而且要出国读研究生。沈钧对教授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教授表示,如果他愿意,可以一试,只不过UT舞蹈系研究生三年招一次,机会难得,要抓紧。而沈钧则表示,没有全额奖学金他也是不考虑的。

申请研究生的过程并不轻松,沈钧最后栽在了托福这一关,用他的话说就是“分低到了简直难以置信的程度,感觉丢脸丢到了国外”。在与教授失联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重回到了赚钱养家日常生活中去,甚至都快忘记了这件事,突然有一天娜娜收到了厚厚的大信封——是沈钧的录取通知书,条件是他需要同时进修语言ESL(English ad Second Language), 针对非英语母语者的一门英语课。




第一站:神奇的奥斯汀

由于被UT录取,沈钧和娜娜的第一站便是奥斯汀。UT研究生毕业后沈钧通过奥斯汀当地舞团的支持如愿获得了艺术家签证,而作为艺术家,他们并没有去东西海岸更大更成熟的城市发展,还是依然选择留在了奥斯汀。

当问到奥斯汀对于他们来说有何特别之处时,沈钧表示有两个原因:“听到的也好,自己感受到的也有,奥斯汀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奥斯汀是没有竞争的,奥斯汀的舞蹈圈里所有人都在互相帮助,你比对方好,对方不会嫉妒你甚至想让你变得更好,我在这里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 另一个原因是:“像我们这样的华人艺术家在奥斯汀是极少数,实在是太小众了,但我认为这里反而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的,让我去像纽约这样很多元化,艺术氛围很成熟的地方也可以,但我更愿意选择在奥斯汀扎根,这里有家人和朋友。”

同时沈钧也表示,这次做决定不比当初,当时年轻两人可以说走就走,现在冒险还需要带上他们可爱的两个宝宝。沈钧还满心欢喜地拿出手机给我们展示了他小孩“才艺表演”的视频。

沈钧的自由论和他的现代舞

之前沈钧强调过,是自由给了他动力,我们也好奇奥斯汀是否能带给他想要的“自由”。而沈钧则表示,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当你被压抑的时候,你具有一种很强的抗争力,这种力量和压迫你的力量成正比,当离开了这种环境后,整个人都放松了,松弛后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形容不自由就好比关在监狱里,每天看到的都是一堵墙,每天想的就是和这堵墙抗争,而获得自由后,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看世界的角度完全不一样了,就好比满足了物质基础后,人们就开始追求上层建筑。

关于创造力,沈钧表示在压抑的环境里创作,是非常有动力的,人们为了抗争而抗争,而如今他的状态和他当下的创作更多考虑的是他自己,他的自我的感受——我是谁?

这也是为什么当沈钧偶尔一次接触到现代舞后,他认为自己仿佛找到了“真爱”。当他跳起现代舞,他才能够毫无限制地表达,无限制地融会贯通。他认为古典舞再美,还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模版在限制舞者的创作自由,更多的是一种传承而不是创造。而现代舞是非常人性化的,无论是教学方式和还是表达方式。

娜娜芭蕾以及她的教育理念

和沈钧相反,娜娜更偏爱古典的芭蕾。娜娜很幸运,在孩提时代,父母和老师就给她提供了一个正规的习舞环境,以至于她在自己的教学当中,也遵循着最正规的教学系统。但她表示,在舞蹈学院六年级的时候,芭蕾专业的学生就需要开始学习现代舞了,她说芭蕾与现代舞是不分家的,只不过她更喜欢芭蕾这种严谨的美。娜娜把芭蕾比喻为舞蹈界的“素描”,素描画得好,别的画也不会太差。她认为很多舞种只能说是一种舞蹈风格,是没有系统训练方式的,而芭蕾的基础扎实了,跳什么风格的舞蹈,相对都会更容易掌握。

如今在娜娜芭蕾的舞蹈室里,少儿与成人学员几乎各占一半,教学内容主要以芭蕾为主,其他舞种为辅。同时他们想把自己所学的最正确的内容传授给刚开始对跳舞感兴趣的孩子。

娜娜表示现在海外华人越来越多,舞蹈培训班质量也参差不齐,导致很多华人家长对芭蕾甚至舞蹈的基本功是有很大的误解的。舞蹈的基本功,不仅是劈叉和下腰,在系统的芭蕾教学系统里,更应该强调身体核心的训练,肌肉能力的训练,舞蹈的表现力的训练。

很多家长喜欢推孩子去参赛,这点娜娜也有自己的想法。从名利的角度上来说,去比赛是有利于提高工作室知名度的,也可以成为激励孩子的一个手段,但比赛的目的应该是去交流学习而不是单纯的去竞争。

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要求他们分享在奥斯汀碰到过的难忘的事情。娜娜和沈钧侃侃而谈,从刚到奥斯汀帮助他们学习生活起步,那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们;到在他们办理身份时,施与援手的朋友;开工作室的过程中,收获到多人的热心援助。他们一再地感谢受到的所有恩惠。能感觉到这对年轻的舞蹈艺术家夫妻,是非常知恩图报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在他们的记忆里,都是恩人。对于前进路上的阻碍,他们没有抱怨,只有感恩,感恩现在拥有的自由创作的空间。

我们还替想要学跳舞的读者们问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在开始起步学习舞蹈的时候,如何选择?得到的答复是,一般的来讲,小孩子想学习舞蹈,家长会掌握决定权,但家长可以和他们商量哪种舞蹈适合孩子的自身条件。

而成人习舞,也可以先与他们沟通。在知道了学员想要的目标后,他们可以和学员一起制定舞蹈学习计划。但总的来说,爱好是最好的老师。

采访最后,我们聊了聊对舞蹈艺术的欣赏,从杨丽萍的少数民族舞到美国日本的Hip-Hop,还聊到了小众难懂的现代舞。他们解释说,欣赏舞蹈是一种审美的直觉。观众在欣赏的时候,看到的是舞者想呈现给大家的东西,而舞者要呈现什么,完全是基于个人理解。你看到不感兴趣的表演,不代表那不是艺术。舞者创作的时候,是一种抽象的创作,是凭借他或者她的一种感觉,它既是真实,也是直觉的。舞蹈是由很多舞步的碎片链接起来的,你看到了碎片,并且读懂了碎片,也就明白了并欣赏了这支舞。看舞蹈或者研究舞蹈,请不要先入为主,试着产生共鸣,看这个艺术作品能带给你什么,如果不能带给你什么,欣赏就好。

奥斯汀是幸运的,奥斯汀的华人圈是幸运的。在这个小城里能拥有两位热爱舞蹈且专业负责的华人舞蹈家、舞蹈老师,给奥斯汀的孩子们和喜爱跳舞的朋友多了一个选择。

我们非常感谢娜娜女士和沈钧先生能接受这次采访,祝福他们,愿沈钧能永远自由地创造,娜娜能把永恒的芭蕾经典传承。

* 最后给大家分享几张他们的生活照和宝宝的全家福。NANA Ballet 不仅提供芭蕾和现代舞,还提供儿童以及成人的 其他舞种,想了解 NANA Ballet 的全部课程, 可直接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工作室的名字。